“搬来长沙后,我才领悟到选择比努力重要这句话的真谛。”
坐在小恬家的江景大平层客厅,我认真聆听着她从深圳搬来长沙这一年的感悟。“我甚至后悔没再早点来。深圳租了那么多年房,都够在长沙再买套江景豪宅了。”
“而且楼下碎肉粉8块钱,葱香卷1块钱,现做的,没有预制菜。这价格在深圳,连口热乎的都吃不到。”
这是我第二次来长沙,也是专程向她取经的。北漂第八年,我开始深刻意识到年轻时梦想在北京打拼,赚钱落户买房这个愿望的遥不可及。是继续呆下去,跟别人合租一辈子?还是换个地方,脚踏实地建立起生活?我很迷茫,所以我来找小恬了。
小恬是我们朋友里的传奇,不仅大学毕业后只身跑去了深圳,7年时间做到了某大厂中层,还在去年夏天突然告诉我们,她辞职了,去长沙买房定居了,让我们随时找她玩。微信里,她跟我们这群同学说,“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”。正值人生选择十字路口的我,也动心了。
小恬的家在河东,是个150平米,三面江景的全落地窗大平层,总价200w。她用这几年的存款付了首付,每个月房贷两千出头。换在深圳,这样品质的房子,没半个小目标根本没可能。
小区很新,类似大小的“豪宅”只租不买的话,3500元/月起也可以拿下。楼下就是地铁,5分钟步行范围内可以解决生活几乎一切的需求:品质很好的咖啡,味道很正的米粉,手工做的包子,有时候还有农民带着自己种的瓜果蔬菜摆摊。更重要的是,哪怕一天都在外面吃,也花不了50块钱。小恬开玩笑说,小区里养孩子和养毛孩子的一样多,“要不是在深圳待了那么多年,我都要怀疑,国家说生育率下降是不是骗我们的?”
天气好的时候,客厅就能看见远处浸润在蓝色天际里的岳麓山,橘子洲毛爷爷雕像。也因为这个风景,她专门在客厅设计了一个吧台和躺椅,每天日落,就给自己调一杯饮料,坐在窗前,感受橙蓝色的夜幕逐渐落下。
“在深圳,我连买房落户的梦都不敢做,更别说是这个风景了。”
看着逐渐落幕的晚霞,喝着她前几天做的紫苏桃子饮,小恬开始跟我分享这一年来的生活体验:“我发现,我还是需要一点’人气’,来感受自己活着的。”
深圳七年,她自觉活成了“非人”,每天周旋在不同部门、不同面孔之间,带着面具说着职场标准套路话术,不仅要解决大量的事,更要处理大量的人。有时候当人和事一起出现,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急促的呼吸,过速的心率,以及一切尘埃落定后,突然被抽离的空虚,“我甚至不知道,除了工作我还能做什么。”
过去的她喜欢探索,喜欢去犄角旮旯的小巷子,吃夫妻店,跟老板聊天,跟一个地方发生联系。但深圳的节奏,把她的这个爱好剥夺了。那里遍地野心,遍地连锁,每个餐厅都在打着手工的名号,做中央厨房预制菜的事,餐厅所有的努力,都是为了获得投资,所有开始做得认真的小店,都会在两年后走上标准化。
当然,她理解这就是人们来深圳的目的。这也是她当年来深圳的目的。但当30岁的钟声敲响,蓦然回看,她发现自己走丢了一些很重要东西。“所以那年我来了趟长沙。直觉告诉我,这里有些我想找的东西。”
2022年起,长沙开始成为朋友圈频繁出现的旅行目的地。#长沙文和友高峰期排队5万人 #长沙多店辣椒酱被买空 #长沙橘子洲景区已近最大承载量 #常年占据微博热搜榜首。旅游app的年终数据上,年轻人最喜欢的前三座城市,长沙也必然上榜。
小恬也是那时第一次去到长沙。
“你先睡,闹铃到11点半出发,不到凌晨四点不要回酒店。先去东瓜山夜市,再散步去解放西,一定会被长沙震撼到!” 是她朋友的建议。
于是深夜11点半,她沿湘江河畔向市中心走。沿路闭店的商场,寥寥的行人,看起来跟其他午夜入眠的城市没有差别。进入白沙路后,人流突然变多:橘绿色交错的门牌灯光,各种小摊卖着你想得到的一切宵夜,麻辣烫,蒸饺,炒饭,炒面,穿梭于身边的全是打扮个性的年轻男女,手捧着肉肠,紫苏桃子,不亦乐乎。
再到解放西,车鸣声,霓虹灯,广告牌,喇叭声,摆摊的吆喝,兴奋的交流,声声叠叠,交错不息。鲜红亮黄的巨型广告牌,用巨大的字体宣告着“通宵营业”;路边还有算命唱歌画画飞镖玩鸟彩票奶茶烤串的小摊,仿佛成长到现在的每一个不可以,都在这个时间变成了正常。
铁帘紧锁的地铁口,年轻的灵魂在这里围出了两个“舞台”,甚至贴心地放了塑料板凳供人歇脚。“谁想唱歌自己上来,伴奏应该都能找到,不上来的话,我就先唱两首”,一个男孩站在中央,没有怯场,也没有炫耀。整个广场仿佛熟人的ktv聚会,谁想表达自我,就可以随时实现。舞台的隔壁,18块一杯的“微醺鸡尾酒”小摊,老板在自制的简易吧台上印着“日饮夜饮前程似锦,朝醉夕醉长命百岁”。横批“人生苦短倒满倒满”。
小恬就伫立在这地铁口边的灯红酒绿里,感受着久违的生命力。人生第一次,她在午夜过后买了杯奶茶,喝着奶茶哼着歌。
凌晨6点,她略带困意走进了火宫殿。彼时正值火宫殿早场,二楼的散座,目之所及都是喝茶的大爷大妈,甚至有买古玩,逗鸟的人群。一杯茶2块钱,无限续杯,很多人会把盐菜糖包和肉包各取一个,抠掉包子底,两个相互扣紧,让细沙般的糖馅儿流进肉包里,肉汁儿淌进糖馅儿中,然后一口吃下去。一个大爷跟她说,这叫“双包按”。
“我依葫芦画瓢地点了一套。可能也是累了,一口下去,竟然吃到一种大喜大悲,大甜大咸,将人间一切美好都按在这一口的感觉,最后苦茶入胃,一切幻化成云烟。我就在想,怎么样的精神状态,能把生活的本质理解得这样透彻?”
那天,她从夜幕走到了天明,路过了青春的霓虹灯,也驻足了暮年的“双包按”,她看到路边求命运的年轻人,转头走进茶颜悦色排队;上一秒还在抽烟解乏的女孩,下一秒跟朋友笑嘻嘻重回舞池;拿着鸟笼的老人,2块钱一杯茶可以聊几个小时。她觉得这座城市一定有什么神秘的安全感,可以托举住在她看来“本应该为生存而焦虑”的灵魂。
于是,在又一次被公司里的人和事压到喘不过气,心率过速的那天,她下决定,是时候停下来好好照顾一下自己了。
靠着过去的人脉,小恬在长沙开始了更类似自由职业的项目制工作。 “ 虽然收入有所降低,但长沙的生活成本也不高呀。像我现在这样,其实每个月加上 房贷 8 千 块钱的生活成本也足够了。赚多出来的,都是消费升级。老实说,我觉得现在比在深圳时候,更像一个所谓的中产 ” 。
她口中的中产,是指生活质量。
长沙三天,我的确感受到了这里相较于北上广深的物美价廉,北京和朋友吃湘彬宣,两个人三个菜,至少人均100+;但在长沙,蒸菜馆里4个菜也才120多。平日吃个粉,12块钱就能搞定。外加这里是湖南省会,上至奢侈大牌,下至乡间小馆,都在地铁所及的范围内。菜场里蔬菜品种之丰富,价格之亲民,只会让北京菜场无地自容。加上她家客厅的风景,真会让人有种坐拥亿万豪宅的错觉。
她告诉我,也打听好了长沙的教育资源,这里有不少类似名校企业化管理学校,确保解决了来长沙工作的年轻夫妻的家庭教育问题,在孩子求学问题上不太容易出现师资不平均。当然,我俩都没有孩子,暂时用不上这些。
三天里,我沐浴在小恬家客厅的江畔阳光下,看着远处云起云飞的岳麓山,喝着她从精品咖啡店淘来的新豆子,跟她在楼下吃着各式各样的粉面,一个决定已然悄然落下:
是时候离开北京了。虽然当年大学毕业,我费尽心思想要在这里奋斗出属于我的世界,但十年后的现实也在提醒我,这里永远不会下调的房价物价,这里永远让人焦虑的生活节奏,或许不该让我继续孤注一掷。
毕竟生活的本质,是生活,人生不应该背着沉重的壳,将自己活成一个永动机器。只不过,我的目的地会不会是长沙?还是,我会学着小恬,去探索一个属于我的城市?这个我还不知道,我只是知道,在30岁的关卡,我需要认真为我的未来,去思考一个可以托举我,落地我的方向了。
本期作者|季迟邦
编辑|梅姗姗 视觉/创意|BOEN
摄影|小红书@爆蛋吐司车厘子、《我的美食向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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